廖中山從「警備總部」回來後,讓他了解不能出境,便不可能有船公司的派船工作,只能留在陸上討生活。於是廖中山只得硬著頭皮回到1968年曾任助教一年的「高雄海專」,找胡曉伯校長幫忙。想不到胡校長卻因為廖中山過去曾有讓他印象深刻的教學經歷,排除萬難重新聘任他。
那什麼是讓胡曉伯校長印象深刻的事情?此事說來話長,「高雄海專」是當時年青人想朝海洋發展的首選,由於學生的素質很高,老師必須在一些專業科目上「現學現賣」才行,然而很多老師由原「水產高職」升格後轉任,如果沒有更多的學識,是會遭到學生抗議的,於是有學生在上課時「開汽水」、嘻鬧、睡覺來罷課,甚至說:「我們自己看書都比你講的清楚!」然後請老師出去。有一次廖中山因為花了一小時向學生解釋,為何船走大圈比走直線來得快又省時,也比較安全的疑惑,想不到之後學生集體到校長室嘩然地問校長:「為什麼能教學的老師放在一邊涼,讓不會教的來教我們?」,而此事讓胡校長印象深刻。雖然當時教育部規定助教是不能上課,卻也成為日後胡校長排除一纍推荐信函、議員、代表關說,選擇廖中山出任教職的緣由了,這或許是廖中山面臨危機,卻也是命運轉機的開始。
1974年全球發生第一次石油能源危機,物價節節上賬,區區一個教職的薪水跟不上一家四口人的開銷,廖中山為紓解困境,便到「退輔會」登記找工作,久等沒下文,海軍官校的同學徐淦海知道後,便騎著機車載他找另一位高雄加工區主管的同學幫忙,想不到被拒在門外,而且那位同學的太太從紗門推開一小縫,從裡面遞出紙筆來,要他們把要求寫下來,此舉讓徐淦海很生氣。之後有位曹姓同學專程到徐淦海家劈頭就向他質問:「你知道廖中山被警備總部調去問話嗎?」,徐回:「知道」,「那為何還去他家,你不怕死呀!」,「老兄!他是我們的同學,同學有困難不幫忙不行嗎?」,「你真的找死,別說我沒警告你喔!」,或許因為這個原因,海軍官校四十八年班的同學,因此開始與廖中山疏遠。
如此的情狀下,透過「退輔會」及加工區主任的同學找工作的事情,當然都沒有下文。既然轉行不行,再次面臨危機的廖中山,直覺此時必須加強自已的教學的能力才能勝任教育工作,為此向美國海軍總部訂航海雜誌、買航海原文書回來研究。研究之餘也寫信給一位荷蘭籍作者,請他允許將書翻譯成中文。同時,廖中山行船期間注意到台灣航海方面書籍很零亂,造成相關資訊落後與不足,他說:「航海有關的技術是日新月異,是以當你由書籍或雜誌得知的訊息,便已經是舊訊的速度在進步」,但是雖然是舊訊總比沒有的好,所以他便想把行船當時所遇到的各種航海事務,有系統的加以整理成書。 首先,他認為古代航行定位系統是看北極星及六分儀來操控,因此認識夜間星座是航海人重要課題,1973年便寫出了《實用航海天文學》一書出版。在寫《實用航海天文學》的過程非常辛苦,出版社常給他難題,但廖中山卻一一克服,或許他天生有當老師孜孜不倦的毅力,因為寫書時他常在晚上指着天上告訴我,那顆星是什麽這顆又是什麼,尤其是秋天獵戶座高高掛在天空,雖然和他一起看星空只像老師在教學生,不怎麼浪漫,但日而久之卻讓只是家庭主婦的我,都能夠分辨各種星座了。 有此次出書的經驗後,《雷達航海原理與實用》、《雙曲線航海系統之原理與實用》、《電子航海學》等等書籍也紛紛出版,廖中山便不再仰賴他人的鼻息,自己編輯找印刷工廠印製出書,而此些書籍的出版,也逐步奠定了他在航海方面的學術地位。為了吸收新資訊,他常寫信給各國航海界有名望的教授討教,特別是「海上救生」的種種問題。也因此有位荷蘭航海權威教授的鼓勵,說已幫他在辦公室安排好座位,要他到阿姆斯特丹作研究。1977年廖中山着手寫研究計劃書並向「國科會」提出申請,沒想到順利通過申請,承辦人員來電祝賀,但左等右等總是沒接到「國科會」的准許公文,心急的他直接到「國科會」詢問,才得知「情報局」的調查人員對「國科會」及海專的校長施壓,不得已之下只得撤回申請案!
一想到這件憾事,便讓我想「情報局」的惡行,1974年冬天某日晚上約9點,突然有人按家裡的門鈴,一位陌生神祕男生問廖中山是否在家,之後他被那位陌生人帶到外面談話,廖中山回頭向我說出去一下就回來,因為沒說去那裡,直覺不對勁內心十分着急,約12點他才無事返家,卻對我小聲的說:「明早後門不要鎖,會有一些人進來,妳不要多問」,果然隔天早上約三四個人靜悄悄的進來,就看他們拿一些器材,其中一只大喇叭貼在牆壁上做監聽狀。喔!心想原來這就是所謂的「隔牆有耳」啊!住在隔壁的陳伯伯是海軍退役的福州人,這幾天他的親朋好友從巴西回來住宿他家,所以引來情報局要查他們。而短短的一個星期裡監聽的人早來晚歸,卻讓我和廖中山度日如年,從此養成我們有話都在散步時候說的習慣。
1980、1981年陸續發生林家滅門血案及陳文成事件,當我說這是國民黨幹的好事,廖中山卻先回答說怎麼可能,他們不可能笨到搬石頭砸自己的脚!之後一番爭論後才同意我的說法。想不到當晚電話響起,他回話跟散步時最先的說法一樣,我就知道這又是調查局的人打來,刻意監控廖中山的電話了。這是一種威權統治的「奧步」,藉著無時無刻的騷擾,形成無形的恐懼壓力,就在這個時候,便萌生換個環境或許好過一些的念頭,讓小孩到台北受教育一直是廖中山作為父親的願望,經過多方的努力,終於在1982年接到基隆「海洋學院」聘書,1983年暑假全家搬到新店青潭定居,展開了另一階段的人生旅程。
(作者為二二八關懷總會秘書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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