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與廖中山 -「司法之旅」1967年

■ 林黎彩  (2011/9/21)

「省着省着，窟窿等着」，廖中山為節省住宿旅館NT50元費用，卻花百倍的錢去消災學教訓，1967年我陪著廖中山走過我們人生第一段的荒謬「司法之旅」。

1965年，我與廖中山先生結婚，婚後隨著小孩的出生，發現他一個人的薪水無法好好養家，必須再兼一份工作增加收入，於是廖中山找海軍官校就讀時的陳教授幫忙，希望能在高雄高職的夜間部兼課，但陳教授對廖中山說：「你是海軍官校畢業，教書是半路出家，為何不去跑商船，而且薪水比教書多5倍！」。聽了陳教授的建議後，廖中山就積極準備上船的證照考試，他海官畢業後只留校當過助教，沒有海上資歷，所以只能準備「河海工程」特考的三副執照。

1966年春天，第一次北上参與特考但沒考上，却因沒有向他教書的道明中學校長馮觀濤報備，以致遲遲未獲續聘，學校同事好意勸廖中山向校長道歉，廖中山自認有盡到老師的職責，不必為了特考沒有報備就須低頭認錯，便決定離職，並搬離道明中學宿舍，所幸之後接到斗六省立中學聘書。到了公立學校教書後，發現一切較有規律，反而有空檔可以準備特考。同年第二次考試只有一科沒過，在通過補考後取得執照，便積極尋找船公司。但想不到廖中山北上考試時，為了節省住宿旅館NT50元費用，卻花百倍的錢去消災。

1966年10月初廖中山考完特考後，想與過去海官同學相聚，順便省住宿錢，當夜住在台北大直的海軍總部。那天入大門時，只拿了過去同學的證件一揮，沒有登記就順利進入，想不到隔天一早同學騎機車要載他離開總部，雖然車子已駛離大門，但仍被憲兵召回盤問。其實，廖中山早因身體健康不佳提前退伍，恢復為平民身份，為了此事他過去的同學馬毓卓出面幫忙協調，本以為一切無事，1967年夏天斗六中學離職後，搬到左營建業新村安頓好我們母子，我便送廖中山到基隆上「東美」貨輪工作，待我回到左營後，意外接到虎尾地檢署傳票，說要廖中山到法庭報到。這下糟糕，他人早已出海在太平洋，要如何聯絡？要怎麼回來？如期限超過不是會被通緝…？我憂心重重，但冥冥之中上蒼自有安排似的，原來船往新加坡開航後不久，便發現船艙進水，於是掉頭回基隆大修，修船期間廖中山正巧趕上虎尾開庭。

當時的推事（今檢察官），卻在偵察庭中恐嚇廖中山，說平民百姓私闖軍事重地，是可判刑3年以上5年以下的重罪，要我們去找店保或繳5千元保證金，那時廖中山當老師時月薪只不過1000元左右，又和我一樣沒親沒故的根本無法辦到，只好眼睜睜地看着廖中山被當庭覊押，在看守所渡過慢長一夜。之後我趕到斗六中學宿舍找他以前同事想辦法，他們都非常幫忙的拿出300、500的籌足了5千元，隔天臧老師又陪同我母子到虎尾地院辦保釋，我們則回到斗六宿舍等消息。臧老師回來後，當晚打電話給我大姊黎影，請她籌齊1萬元，我大姊當晚即搭夜車趕到斗六，到車站接到她時己是清晨。

據臧老師說，他與推事開門見山的問要多少？推事伸出一個手掌，並告訴他司法新村第幾間房屋，進門玄關旁有放幾本雜誌的小茶几，就把用信封裝的錢壓在雜誌下，還有因該何時到達，如何躲過警衛巡邏等等的，如不按照他所說，判決書就會3上5下的處分！臧老師依約前往，廖中山也順利回到基隆上船，之後不久收到了判決書，果然5000元「買」來了白紙黑字寫著「有期徒刑六個月，緩刑兩年」的判決。

每當回想起國民黨威權統治下，封建、腐敗人治思維的此段荒謬官司，為了自保免去無妄牢獄之災，那時的我和廖中山根本無力反抗，只能無奈的隨波逐流，但也換來對司法的切身反省，間接促成了廖中山「不要落葉歸根，要落地生根」成為「台灣人」的第一個跨步。

(作者為台灣228關懷總會秘書長)